當天使戀上浮雲

如果鄭澤雲有先告知車學淵，後院有一群可怕的小朋友，估計打斷他雙腿，他也不會愣愣跟著他寬厚迷人的背影踩進來，尤其是看見那個叫韓相赫小鬼，雙眼發亮的神情，讓他更想轉身拔腿就跑，不知理由，就是想走。

這些孩子們一見到陌生臉孔就像發現新大陸，放棄原本團團圍住的鄭澤雲，一股腦兒全往車學淵身邊黏過來，本身就不擅長應付小孩的車學淵，要前進不是，要後退也不是，只有呆傻站於原地被包圍的份。

「哥哥，為什麼你頭髮是灰色的？」

──不意外第一個問題總是逃不過這惹眼的髮色。

當車學淵思索該怎麼回答小孩子的問題之際，下個問題又馬上拋來。

「哥哥，以前都沒看過你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

──現在小孩兒都流行先過問長輩名字嗎？

「哥哥，為什麼你跟澤雲哥哥一起出現？你們是什麼關係啊？」

──等等！這是什麼鬼問題？這群鬼靈精怪的小鬼還笑得如此曖昧是怎樣？到底都在學校學了什麼啊？

車學淵覺得自己彷若被賞玩的稀有動物，孩子們紛紛在他身邊團團繞，一個個充滿著好奇心，不假思索將自己的疑問直接拋出，還有人問了那些不正經的鬼話，他們似乎不在意車學淵到底有沒有回答，找到對話空隙兀自接下去問，是有沒有這麼積極上進啊？

……看來學校老師教導不懂要提問的動作，這群孩子學得最好了。

「呀，你們要有禮貌啊！這樣一個接一個說話，要讓……」鄭澤雲短暫停下曬衣服的動作靠了過來訓斥這些小孩，可話說一半又停頓，車學淵曉得他是不知道怎麼稱呼自己，於是乎，很是自動的接話下去。

「學淵，車學淵。」

鄭澤雲略為尷尬的對車學淵笑了下，表示一點歉意，趕緊恢復原本嚴肅的面容，繼續訓斥：「你們這樣是要讓學淵哥哥怎麼回答？」

鄭澤雲銳利的視線一個個掃過鼓譟的孩子們，他們瞬間安靜了下來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，轉身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，留下車學淵與孩子們玩著瞪眼遊戲。

「是……」小夥子們異口同聲地回應。

小孩兒看來是很怕鄭澤雲，被訓話一番後果然乖巧許多，雖然仍圍住車學淵，秩序確實比方才好多了，甚至還極度守秩序的舉手發問，車學淵頓時覺得這群吵死人的孩子，還頗可愛的。

「灰髮哥哥！我有問題！我有問題！」

韓相赫還是沒有改口的照舊喊，惹來車學淵不悅的一瞪，發現其他孩子們詫異的神情，飛快收斂好眼神，臉上掛起笑容，故意柔聲的問了句：「怎、怎麼了？」

「為什麼你皮膚這麼黑？」

轟隆！

──收回前言，還是有不可愛的孩子在。

車學淵倏忽覺得有一道雷劈到自己身上，鐵青一張臉對著滿心期盼得到答案的韓相赫稚氣又燦爛的笑靨。

──啊、啊！這死小子，絕對是自己的天敵啊！

「相赫，你怎麼能問這麼沒禮貌的問題？」鄭澤雲看來是完成工作，迎面走來又教訓了韓相赫一番。

聽了鄭澤雲這話兒又是往車學淵心上一戳，韓相赫小孩子不懂事就罷了，鄭澤雲當面這樣說，不就是等同承認韓相赫的問句嗎？車學淵欲哭無淚啊！今天到底是什麼自作孽的日子啊？

「沒、沒關係啦！」後頭呵呵兩聲想掩飾自己尷尬又有點受傷的心，嘴角卻本能的微微抽蓄。

霎那，後方廚房老神父探頭出來，對著這幫熊孩子喊了來吃點心，這群小惡鬼總算是願意放棄質問車學淵，一窩蜂散開，全往廚房加快馬力奔馳過去，車學淵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
車學淵抬起頭便望見鄭澤雲與孩子們奔跑的方向相反，往一旁陰涼大樹下的長椅走去，車學淵搔了搔頭，猶豫一會兒還是跟著過去。

「嚇到你了吧？」鄭澤雲且坐下且問道。

「嗯…有點。」車學淵很誠實地回答，順手交出讓自己暫時保管的草莓牛奶，鄭澤雲杵了一下還是接過，還應了聲謝謝。

「別站著，坐著吧！」看車學淵沒打算坐下，鄭澤雲吱聲說道，天知道當鄭澤雲接過草莓牛奶時，車學淵就想轉身離開，竟然還被他這樣留下，他只能木訥應了個單聲，於鄭澤雲身旁的空位一屁股坐下。

兩人沉默一陣子，彼此沒有交談，見鄭澤雲很是認真啜飲著自己的飲料，車學淵是有些開心，可兩人之間過於靜謐，掐得一向聒噪的車學淵各種不適，看鄭澤雲沒有打算開口對話的意思，車學淵左思右想了一會兒，終於想到一個好話題，便開口問。

「這些孩子是…附近的小孩嗎？」

鄭澤雲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下，思考該如何回應比較合適，好一會兒才開口：「……他們是住在這教堂裡。」

「住在教堂裡？」車學淵有點兒吃驚，他以為只有老神父守著這間老舊的教堂。

「嗯，有些小孩出生沒多久就被丟到教堂前，也有長大了些父母發現自己養不起便以禮拜之名將小朋友帶來，之後把小孩丟在教堂的也有，最後這些孩子就在教堂這兒住了下來，讓爺爺扶養。」

「爺爺？」車學淵沒想到這個神父已經當了爺爺，孫子看起來還跟自己外貌差不多年紀，是歲月真的不饒人？還是自己不去注意那悄然推移的時間呢？

「就是這裡神父，他是我爺爺。」

「你……」車學淵靜了半秒，繼續開口道：「看起來跟我一樣大…不用工作嗎？」

「我在這兒幫我爺爺啊！」鄭澤雲將多吸幾口見底的瓶子，發出滋滋作響。

「我以為這一輩的年輕人都是會往大城市去，不會留在這小城鎮。」

車學淵沒察覺自己過分老成的口吻逗笑了鄭澤雲，他拿下嘴邊的飲料，繼續說道：「我是爺爺帶大的，爺爺想要好好守護這個地方，我想幫他，所以便留在這兒了。」

車學淵思索了一下，頓時恍然大悟的張大嘴，他記得以前來禮拜，有時候會看到一個白白嫩嫩、走路有些踉踉蹌蹌的小屁孩，老跟在神父身邊，原來那是他的孫子，如今自己坐於身旁就是當年的小孩，竟長得如此俊俏，甚至身高還比自己高，唯一沒變的大概是那看起來如豆腐般白皙軟嫩的皮膚，看了車學淵手癢的好想伸過去戳戳看。

「你呢？」難得鄭澤雲反問，其實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對車學淵這外人說了這麼多，明明平時自己不太多話，更不會去管別人閒事，可是面對車學淵，總覺得他身上散發出神秘的氣質，讓他很想一窺究竟。

「我…沒有工作。」這是實話。

「是喔……」話題便這樣硬生生結束，鄭澤雲本身也不是擅於找話題聊天的人，兩人又靜了下來。

霍地，遠遠的便聽見韓相赫扯開嗓門大聲喊著，且快步衝了過來：「澤雲哥、灰髮哥哥！」

「赫啊，怎麼了？」鄭澤雲不解地盯著越跑越近的韓相赫。

「走啊！一起來吃點心嘛！」韓相赫一把捉住鄭澤雲的手，另一手自然拽住車學淵，嘴裡不斷嚷著。

「我、我也要？」車學淵完全受寵若驚。

「灰髮哥哥當然也要啊！快、快！不然要被大家吃完了！」小傢伙使盡吃奶之力想要將兩個大人從長椅上強行拉走。

「好、好。」

看韓相赫小身板拉得吃力，鄭澤雲率先站起身子來，車學淵見狀也趕緊跟進，起身之後的兩人依舊被韓相赫拖著走。

「相赫啊！走慢點，小心等等跌倒。」望見韓相赫小腳急促地走著，應該說是鄭澤雲與車學淵的一步約是韓相赫兩三步的關係。

「等等我沒吃到都要怪你們兩個。」小傢伙嘟起嘴咕噥。

「那我的給你總行了吧！」鄭澤雲覺得這小傢伙完全不可理喻，可是又對他沒輒。

「灰髮哥哥，你明天還會來嗎？」韓相赫忽然偏頭仰望右手邊的車學淵。

「……怎、怎麼了？」被突然這樣提問，車學淵顯然有點不知所措。

「因為我要彈琴給哥哥看啊！上次說好還沒彈。」

車學淵愣了好些秒，直直與韓相赫互相對望著，抬起眼瞼瞅見鄭澤雲眼神亦往自己身上飄來，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，車學淵努了努嘴，又低下頭，淺淺勾起一抹微笑。

「嗯，會來的。」

「好喔！灰髮哥哥不許騙我喔！騙我是小狗！」

「答應你。」

韓相赫又嚷嚷著些什麼，車學淵沒有特別去聆聽，他是注意到另一旁的鄭澤雲臉上笑靨，好似比方才笑得更深了。

「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……」鄭澤雲細小的聲音清楚的傳進車學淵靈敏的耳裡。

「嗯？」車學淵這會兒是光明正大盯著鄭澤雲的側臉，午後暖陽灑在他臉上，刺眼讓他有些睜不開。

「我叫鄭澤雲。」

聞見對方的自我介紹，車學淵唇角往兩旁勾勒出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