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啊、不好意思,我出去抽根菸。」

 

在已經吃飽喝足大家開始卯盡全力東批評上司西批評客戶的時候,車學淵臉上依舊堆滿柔和的笑容,且起身且向身旁的同事說道,不顧同事還在“嗯嗯啊啊”還沒來得及反應,車學淵逕自走到餐廳外頭的吸菸區倚著身後牆壁,讓尼古丁的苦澀味道暫時麻痺下疲乏的腦袋,也放鬆緊繃一整天的身體。

 

 

抬頭望著頭頂上黃橙橙的景觀燈,不刺眼且溫和的亮光,車學淵著實感到些溫暖,而燈罩上頭幾隻黑色小蟲因趨光性不斷向亮光處飛舞,發出些許嗤嗤的碰撞聲,車學淵輕輕笑了一聲收回了視線,盯著眼前街景發愣,緩慢的吞吐著乳白色的雲煙。

 

倏忽,聽聞身旁造景用的草堆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,車學淵心想著可能哪來的野貓,沒想到聲音沒因此中斷,最後沒忍住好奇心,車學淵隨著聲音來源處看過去,一個身著深色西裝、寬大厚實的男人背影,就這樣蹲在那兒,像個地藏王菩薩一動也不動,不知怎麼的車學淵對這一幕有些模糊又熟悉的既視感。

 

杵了許久,車學淵逐漸瞪大了雙眼,拿下原本噙在嘴角的菸,下意識地從腦袋反應出一個名字:「......澤、澤雲?」

 

似乎聽到別人喊自己的名字,車學淵眼前的男人猛然轉過身子,一臉不明所以昂起頭與車學淵面面相覷,這張臉孔,車學淵至死都不會忘記,那雙倒吊勾人的內雙眼睛、紅潤迷人的薄唇,整體外貌根本就是明星等級的臉,車學淵不禁吞了吞口水。

 

──多了成熟韻味,好像變得更帥了!可惡!

 

......啊、是學淵啊!」一向遲鈍又慢半拍的鄭澤雲,總算給了些回應。

 

當車學淵忙著腹誹、且來回打量好幾回鄭澤雲時,他赫然發現對方置於半空中的雙手下方有個瘦弱的貓咪,應該是隻野貓,卻莫名不怕人,乖巧地坐在原地。

 

「噗!小動物還是這麼喜歡你耶!」

 

「這是十年不見的第一句話嗎?」鄭澤雲回過頭,撫了小貓咪頭幾下,便站起身來,轉過身用著依舊是面癱的一字號表情問。

 

「啊啊...好、好久不見。」聽見鄭澤雲如此說道,車學淵這時才襲來一陣尷尬,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,他曉得鄭澤雲沒有任何責備之意,但車學淵還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,能讓一向待人總是彬彬有禮、笑容滿面的車學淵有這樣反應,目前大概也只有鄭澤雲一人了。

 

「真的...好久不見了,從分手之後。」鄭澤雲臉上漾起淡然的笑容,嘴角弧度不大,但車學淵仍然可以分辨出來他的微笑,只是車學淵很想說“從分手之後”這幾個字是不用多做說明。

 

鄭澤雲左顧右盼,覺得車學淵一個人出現在這兒頗為突兀,順著問下去: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 

「呃...跟同事們來聚餐。」車學淵一面搔了搔頭,一面將菸尾巴再次放進嘴裡。

 

「哦......」鄭澤雲聲音沒有任何起伏,平順地給點反應,比起聚餐,眼前有著他更關切的事兒:「......學會抽菸了?」

 

「啊.........」聽聞鄭澤雲的話,車學淵順手將香菸取下,立刻放到身邊的煙灰桶上擰息且說道:「......畢竟十年過去了。」

 

「想當初你喝個咖啡都嫌苦。」面對鄭澤雲臉上漾起若有似無的微笑,車學淵倏忽看傻了眼,心頭莫名的一緊,好像喚起腦袋瓜裡很多回憶,同樣是這個迷人的臉蛋仍充滿著稚氣,雖然平常不苟言笑,卻常常在自己的逗弄下漾起淡淡的笑容,專屬車學淵的笑容。

 

還有那人努力不懈想甩開自己,卻在自己百般糾纏下,最後棄械投降,臉上流露出比起無奈,更多寵溺的眼神,車學淵從不曾看露過,至少過了十年還能模糊的回想起國中時候的鄭澤雲。

 

「小孩喝什麼咖啡?會長不高的。」車學淵為自己辯解,卻換來鄭澤雲瞇起眼,滿臉不屑的打量,看得車學淵一肚子怒氣而咆哮著:「呀、看什麼!你那個『就算不喝也長不高』的臉是什麼意思?」

 

「啊、被你看出來啦?」

 

「可惡!沒禮貌的傢伙!」車學淵咬牙切齒,憤恨恨地說道。

 

「學淵啊......

 

「幹嘛?」車學淵不悅地掃了鄭澤雲一眼,驀地,收回他不友善的視線,因為他從沒想過,再次見面的自己能跟鄭澤雲如昔日舊友般聊天,更沒想過鄭澤雲還會對他露出不常見的寵溺眼神,也或許這只是自己擅自以為的錯覺吧?

 

「要不要一起去喝個咖啡呢?」鄭澤雲的邀約,更確切的說只要鄭澤雲帶著淡然笑容的邀約,車學淵根本就覺得很苦手,他一向無法拒絕這樣的鄭澤雲,就算過了十年,這個跡象似乎也沒有改變,細想起來,他從未拒絕過鄭澤雲任何事情,包括當年鄭澤雲提出的分手。

 

為什麼會和鄭澤雲分手?

 

理由車學淵回憶起仍想發笑,是無聊的、是幼稚的,尤其是自己還想保留點後路,哭著對鄭澤雲說“我們還可以是最好的朋友”後,卻再也沒有聯絡的愚蠢事跡,讓車學淵只要憶起這事兒,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。

 

不過,一切早已事過境遷,不是嗎?

 

否則,車學淵也不會回去告訴同事,他另外有事便先行離開聚會,跟著鄭澤雲來到餐廳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坐下,聚精會神瞅著眼前冒著白煙的咖啡,回憶起些不必要的往事。

 

「這幾年過得好嗎?」鄭澤雲的聲音將車學淵狠狠拉回現實。

 

「欸?喔.........」車學淵愣頭愣腦的反應,著實逗笑了鄭澤雲。

 

「你又在發呆了。」淺淺勾起一抹微笑,車學淵抬起眼瞼凝視,算了算在相遇不短的時間內鄭澤雲笑了幾次,他已經不像以前冷漠了,或者可能也有其他什麼原因讓他學會以笑待人了吧?

 

「那你呢?」不想讓話題中斷而尷尬,車學淵趕緊反問。

 

「嗯,很不錯。」鄭澤雲且回答且伸出左手拿取面前的咖啡,而手上的銀製物品反射了咖啡廳柔和的橘色燈光,刺得車學淵本能地瞇起眼睛。

 

……指?」車學淵下意識吐出的話,沒想到在如此吵雜的環境裡,鄭澤雲仍聽得一清二楚,他先是笑了笑,啜飲了一口咖啡才回答車學淵的疑問。

 

 

「啊、我兩個月前訂婚了,下個月是正式的婚禮,你要來嗎?」臉上的笑靨依舊溫柔,車學淵這才明白,讓鄭澤雲學會笑以待人的原因。

 

畢竟十年過去了,彼此身邊的人事物早已不同,鄭澤雲也很幸運的在車學淵不參予過的十年時間中,找到對自己很重要的女人。

 

車學淵飛快地低下頭,不願慘澹的笑容被對面的人看見,正因為他洋溢著幸福的笑容,才更不能被看見。

 

其實車學淵離開鄭澤雲後,好幾次嘗試跟男生交往,但幾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又提出分手,那時候車學淵才知道,因為對方是“鄭澤雲”才會喜歡,跟性別無關。

 

「學淵?」

 

「啊、啊!」車學淵覺得自己頗為失態,趕緊收斂起不好看的面容,唇角向上勾勒,這是畢業後在社會中打滾磨練出的圓滑:「你是不是想多收我這筆禮金啊?告訴你!我只是個小小業務沒錢的!」

 

「噗!你包六百我也不會介意。」

 

「那縮水成六十可以嗎?」

 

「你也太小氣了吧?」

 

「哼!這叫做節儉。」車學淵扁了扁嘴,理直氣壯的回答。

 

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,好像當年的相處,讓車學淵沒由來的覺得懷念。

 

是啊!現在只能懷念,畢竟能跟朋友般對話,似乎是一種奇蹟,對於車學淵來說。

 

接著兩人聊了很多事情,十年來經歷過的事情,遇過什麼樣的人,發生了什麼趣事,眨眼間就過了兩個小時,由於隔天還要上班,不得不收起話匣子散場。

 

而兩人聊天的時候,鄭澤雲對於彼此間過去的事,選擇避而不談,車學淵不曉得這算是殘忍?還是溫柔?至少在這短暫的相處時間,除了知道對方訂婚那幾分鐘外,沒有其他時間有覺得很尷尬跟不適,讓車學淵頗為感謝。

 

鄭澤雲從停車場開了車子出來,然後停在店門口,搖下車窗,向那個如稻草人呆傻且直挺挺站著的車學淵詢問:「要我送你回去嗎?」

 

「不用了,快點回去吧!你親愛的老婆還在家等你吧?」

 

「別損我了啊!改天再約出來聊。」鄭澤雲淡淡的笑道:「別故意不接電話喔!」

 

「嗯,不會啦!」

 

「回去的時候小心點。」車學淵頷首回了句“你也是”,便目送鄭澤雲的車子揚長而去。

 

與鄭澤雲道別後,車學淵沒有搭乘地鐵,漫步走回住處,身邊二次下班人潮的熙攘與汽機車的鳴笛,皆於他耳邊淡出,而心中沉澱許久的記憶,緩緩浮上水面。

 

國一與鄭澤雲相識,成了同班同學;國二因緣際會下跟鄭澤雲告白,他也接受了;國三兩人一同面對升學壓力,以為度過這個難關,未來一切就會美好,果然是小孩子思維啊!結果維持大概三年的戀情,最終敵不過兩人不同學校、不同學區的試煉,最後告吹。

 

車學淵記得他在書上看過,真正能與初戀的人一起白頭偕老的機率,僅僅百分之三十

 

因為是第一次、因為彼此對愛都懵懵懂懂,所以年幼的我們,只能發展出幼稚的愛情,而能從中成功相扶相持到最後,是幸運、也是幸福,倘若兩人無法走到最後,至少從這場不成熟的戀愛中學習,使自己變得更加美好,為了遇見下一個人。

 

 

…...我一定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...對吧?鄭澤雲。」車學淵嘎然停下闌珊的腳步,仰望幾顆繁星點綴的都市夜空,喃喃自語。

 

 

已經忘記我們一起時的甜蜜,也已經忘記你提分開造成的傷痛,十年之久,竟能遺忘這麼多事情。

 

但卻忘記不了,你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戀愛。

 

──END──

 

 

《後記》

 

很久之前洗澡突然想寫的劇情,不知道為什麼想寫淡淡的、又適合秋天的故事,於是腦子一眨眼就閃過這些事情,可能最近又跟十年前的朋友接觸的關係吧?喚起國中時期的一些模糊的記憶,想起自己的一些往事,看來真的年紀到了呢!

 

我啊、其實很羨慕只談一次戀愛就找到對的人呢!因為身邊有案例,所以覺得頗為羨慕,但這個機率真的很低啊!畢竟年齡增長只會越世故,然後心打開次數多了最後也只會變得麻痺,大概是這種感覺(到底在說啥啊#

 

原本猶豫要寫雲淵?還是容燦?但默默地想寫車學淵抽菸,撞見鄭澤雲玩小狗或小貓的場景,就乾脆雲淵定案了,畢竟最近回歸的鄭老先生太美、太打我了(X)其實我也很想寫車學淵抽菸,雖然我腦殘覺得鄭澤雲抽菸很帥這樣,但我好像很少寫受抽菸,所以就交給你了,車學淵(不對#

 

然後沒想到這篇文打了很久,大概有半個月之久(?,畢竟我懶散很久了(還敢說#),而且還莫名的爆了數字,如果我不是把一些橋段刪減,可能會高達四千字啊!而我把刪減的部分移去R&B的學生時代篇,如果我有認真的話,應該可以把R&B的學生時代完成,但請不要抱太大期望(欸你#

 

然後關於雲淵的吸血鬼,請大家多多催促,雖然這幾個月我也有勉強寫出了兩個多個字,但多半都是停擺狀態,歐歐歐歐都卡機!

 

最後關於這篇文標題猶豫了很久啊!義大利文的Primo Amore(初戀)“十年”間一直搖擺不定啊啊啊~至於為什麼要義大利文,因為我前陣子看了家庭教師Reborn(#

 

啊、對了,這篇可以當成雷歐的生日賀文嗎?09f8c151a5fe5e93c595a20611c52c90_w48_h48  (被揍#

 

  2014.11.05   0120 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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